【架空/战争】舰猫〔1982〕

“安特里姆”号的舰长早已通告全舰,登陆时才是最危险的,万万不可懈怠,可对东福克兰岛的登陆行动声势浩大,必将会持续数日;所以,在处理完那些叫洗衣机滚得皱巴巴的制服后,伊莎贝拉若无其事地来到了甲板上,她无法像主人一样一直在舱室里闷着,她的生活已经够不堪了,学院里闷到大,有了主人又要闷在主人身边。得到许可后,她把平底鞋踩到了“安特里姆”号艉部的停机坪——这全舰最宽敞开阔的地方,美美地伸了个懒腰。

护送的水兵驻足在机库门前,为她嘴里娇滴滴的呻吟痴痴地笑,可也没忘了提醒这个怪模怪样的女仆——长着两只巨大的三角形耳朵、一条颀长的毛茸茸尾巴的“人”:“猫娘——女仆小姐,不要离导弹太近,直升机无法快速出击,但导弹不是。”

“谢谢您。”伊莎贝拉优雅地转过身,微笑着低下戴着“喀秋莎”发箍的脑袋,右腿一屈,向外提了提挂着围裙的及膝裙的裙摆。

水兵所说的导弹位于停机坪后的塌陷甲板,从停机坪上,可以稍稍瞥见一点双联装导弹发射架的顶端。伊莎贝拉——这个盘着一头金发的猫娘,已经用那对蓝色的、改造人特有的细长瞳眸目视了。她当然不会靠近。这种名为“海蛞蝓”的导弹,丑陋得令人啼笑皆非,像是绑了两组方纸板、四根螺纹钢的钢棍。幸运的是,发射架一定程度地掩盖了它的丑陋,不幸的是,发射架也堪称丑陋。它由一根根钢架组成,且体型很大,仿佛从哪个工地拆来的。然而,该导弹却正是“安特里姆”号——6800吨级的郡级驱逐舰的核心武器。

伊莎贝拉走向右舷,清楚地眺望到了2艘护卫舰与1艘运输舰。它们由近至远依次是“无畏”号船坞运输舰、“大刀”号护卫舰、“亚尔古”号护卫舰。这些战舰之中,只有12000吨级的“无畏”比“安特里姆”大。毕竟郡级是围绕笨重的“海蛞蝓”——英国首款舰载面防御系统设计的,体型几乎赶上了巡洋舰,旨在为海军提供区域防空能力。如今,在位处登陆场外围,负责执行预警任务的水面舰艇编队里,“安特里姆”号确实成了重要的火力支柱。

“好看吗?女仆小姐。”水兵问,已经从位处左舷的机库门,拐到了机库正后方。

“好看。”这舰上唯一的女性、日本公司刚刚大举推销的时髦产品,想都没想就说。

水兵又说:“如果航母的战斗机也在,能更好看,但是会影响对空火力的发挥。”

即使舰队处于两座大岛的中央水道,南大西洋的冰冷海风还是刺得她两腿打颤。“阿嚏!”终于,她打了个喷嚏,鼻涕狼狈地涌到了红唇上,她下意识地深吸,顿时嘴里一阵腥咸又恶心。至少,她已经争取到了时间,她从围裙里掏出纸巾,赶紧擤掉了残留的剩余浓液。

“女仆小姐,要不,先回去吧?”

“不!”伊莎贝拉将脏纸巾尽全力扔向海中,“不要,我不想那么快回笼子里……”

她的猫尾紧贴于背,两只猫耳也缩了下来。她渐渐抱住了自己的胸,能使披了一件白色罩衣的身体更暖和点儿,可最需要增援的,则是那双裹着长筒羊毛袜的腿。

“安特里姆”号从南乔治亚岛胜利返航时,舰长得知她仍在穿羊毛长袜,还特意找来过:“猫娘小姐……您怎么不穿条厚裤子,我们是在寒带……”

她低着头说:“猫娘没有裤子,只有长到膝盖的裙子,裤子是猫郎才有的。”

“配对补给时,我们从友舰抢劫——哦不,取来了一些冬装,我叫人带您去找找吧。”

“不用了,我穿不了人类的裤子,我的尾巴需要一个洞透出来……”

“没事的,不用付费。麦克唐纳小姐,您要知道,附着于身体表面的衣物,很可能会成为大火侵袭您身体的帮凶……”

“猫娘真的不能穿裤子!舰长先生!”

她两眼瞪着地板,身体不住地发抖。舰长皱了皱眉,顺从她了。

两颗眼珠刚从3艘驱护舰只挪向贫瘠的岸边,伊莎贝拉就逐渐察觉到了刺耳的尖啸声。从正前方传来,她猛地抬眼望天,什么也没看见,可紧接着,两个黑影就飞跃了最远处的利安德级护卫舰“亚尔古”号的桅杆,此3200吨级舰的艏艉发生了两场巨大的爆炸。

两人目瞪口呆,更加刺耳的、来自“安特里姆”号自己的战斗警报响起了,水兵终于反应过来,粗鲁地拽过猫娘的手臂:“敌袭!快离开这儿!”

伊莎贝拉已经完全僵住了。不是因为那2架飞机正向她的左侧急转,而是又新出现了3架飞机;它们越过了4400吨级的22型护卫舰“大刀”号,正在朝她所在的“安特里姆”号袭来。伊莎贝拉被水兵往回拉,急促的警报声、喷气引擎的尖啸声中,出现了羸弱的、零散的枪声——有人在向飞机们发射步枪。这艘6800吨级驱逐舰本身无动于衷,无论是4.5英寸双联装主炮、20mm单装手操机炮,还是“海蛞蝓”或点防御的“海猫”舰空导弹。

刚冲到机库大门,三架无平尾的三角形飞机就呼啸着,越过他们的头顶向右飞去,随后,一阵猛烈的撞击声出现在了他们的左前方——舰舯的动静。几乎就在他们身边的四联装发射架迅速转向了敌机,一枚“海猫”导弹喷吐着烈焰扬长而去——又是一道噼里啪啦的点火声,他们目视到一枚更大的导弹拖着更浓厚的灰白色尾烟,从自己的左侧出击了——是“海蛞蝓”导弹。三机编队完全看不见了,伊莎贝拉让水兵拉回了机库,与远方的2艘战舰也隔断了视线。“砰——砰——砰——”的炮声从舰艏持续传来。

他们的鼻腔被淡白色的硝烟迅速涌入,身前身后,又响起了同样音色、但不同距离的“砰——砰——砰——”。这是4.5英寸主炮在开火,四面八方的驱护舰只都在还以炮击。隐约地,还有持续的导弹发射声。那是“大刀”号护卫舰在使用六联装的“海狼”点防御系统。支援特遣队官兵作战的枯燥生活中,伊莎贝拉已经基本弄明白了各色声音的形成原因。

两个水兵急匆匆地赶到机库,见到他们时才舒了一口气。其中一人说:“总算找到你们了……舯部中了一颗1000磅的……”

两人直盯着他,而这个家伙只顾着喘粗气。“航弹。”女仆听见另一个人说。她两眼一黑,又一次回到了那座剧场,那个她不想再来,却总是会回到的地方。

还是反复目睹过的场面,百余个衣装暴露的女人站在舞台上,观众席坐满了千万个穿燕尾服、戴高顶帽的猪人。女人们身着黑白花纹的比基尼、长筒袜,脑袋顶了装饰短牛角的发箍,脖子装有红项圈,脚踩白色的尖头高跟鞋。一股疑似是古典乐的声音轰入了现场,女人们跳起了舞。伊莎贝拉不知道这是什么舞蹈,因为女人们只是重复着两个动作,一是按住膝盖、开腿下蹲,二是立起脚尖原地旋转、双臂展开向下挥手。她们腹部隆起,双乳渐渐膨胀,将泳衣撑得满满当当,臀部也渐渐宽大,似乎要把泳裤崩落。

尽管已有百余次,她还是不忍再看,可一大片整齐的落体肉地声又灌入了耳内。那铺天盖地的响动在她的心中刺出了血,她知道会看见什么,但没有忍住。

果然,百余个比基尼女人停在了按住膝盖、开腿下蹲的姿势,她们的胯下,已然一人一个地出现了百余个抓着脐带的婴儿。这些婴儿与她一样具备猫耳、猫尾,若将他们当作人类来看,就是丑陋而畸形。喧闹的啼哭声充斥了剧场,猪人们整齐地鼓起了掌,掌声盖过了啼哭声。女人们的胯下收回了脐带,婴儿们则向着猪人们的方向吮吸空气。婴儿们的身体愈发成长,最后脱变为美丽的少女——与她一样的猫娘。女人们的长筒袜里凭空插满了画着猪头的钞票,头也不回地冲回了幕布,而赤裸的少女们则面露微笑,整齐地排成数十列。

猪人们的脸上浮现出狞笑,嘴里流出了瀑布的口水,他们一阵乱叫,向天空挥洒钞票,钞票上的猪头们也一改严肃的神情,露出轻浮的笑容。他们、它们的眼珠在一丛丛猫娘少女的裸体中滚过,时刻撅着长长的猪嘴巴。百余猫娘少女从地板上齐刷刷地爬起,如军人般立正,她们的双眼已经没有神色,如木偶般直视着前方,身上隐隐约约泛起了红色的鞭痕,接着,肉体还依次长出了“喀秋莎”发箍、胸罩内裤、吊带丝袜、女仆裙、低跟鞋。

“你们又要开始了。”伊莎贝拉说。

“你还是不会产奶吗?”一个来自身后的声音问她。

“我的母亲会,但我不认识她,不能介绍给你。”

“档案上有,我对她不感兴趣。”

伊莎贝拉顿了顿,说:“我这周都不行,月经。”

“你们又活不长。”

眼前的画面上下晃动了起来,伊莎贝拉叹了口气,她看到同族的少女们开始了与母亲一样的舞蹈。高雅的古典乐中,她们短裙的裙身随着“哗哗”的、如撕扯般的声音烂掉,露出了包覆着双腿的白色吊带丝袜,随后,这一双双丝袜也绷开了洞眼,露出粉色的皮肤。猪人们欢呼起来,抛掉了高顶帽,撕开了燕尾服,踩住仆人擦得蹭亮的皮鞋,由两边的过道排着队向舞台涌去,活像两条饥肠辘辘、同时又幸运地发现猎物的黑白王蛇。

“你们一定要做这种事吗……”伊莎贝拉忧伤地说。

“你一定要长出那三个东西吗?”声音反问。

她无奈,转望向剧场的顶部,发现已经变了样,纯白色的天空替掉在了棕褐色的天花板,一架无平尾的黑色三角形飞机凝固在空中。与轰炸“安特里姆”号驱逐舰的三架飞机不同,它要更加修长、体积也似乎更大。她记得主人给她见过,是法国人的“超音速战略轰炸机”,叫幻影Ⅳ,主要用于投放核武器。她下意识地掀开自己的裙子,去解吊袜带,把白丝袜一层层地从腿上剥离下来,这样才不至于被火灾波及时,脱离不了燃烧着的材料。

一个黑色的长条状物从轰炸机腹部落了下来。

“现在,总归能一起下地狱了吧?”伊莎贝拉说,“不该存在的不只是我们,还有你们。”

声音还以她一阵嘲讽的笑声。

伊莎贝拉望着它愈来愈近,她的视线也随之落回了舞台,却发现舞台上只有持续舞动着、身穿破烂衣袜的猫娘少女,那黑白王蛇已不知何时化整为零,使猪人们坐回了观众席,除了也衣衫不整外,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。那东西砸向了舞台,伊莎贝拉看清了它——是颗大航弹,肯定比“安特里姆”号上未爆的1000磅弹大得多。无论是不是核武器,都足够杀伤剧场的所有人了。可是,这颗比三个书柜还高的巨物,只把几个猫娘砸成了金黄色的碎片,平静地插在舞台上。猫娘们仍在进行着舞蹈,甚至没有多看它一眼,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。

伊莎贝拉叹了口气,失望地说:“又不爆炸……”

“为什么要爆炸?”那声音轻蔑地说。

一恍神,此情此景消失了,她看到了两条桨叶。这一次,她的身体已经平躺在了那架难看的“威塞克斯”直升机旁边。直升机很安静,并没有准备送走她。

“我们的女仆小姐醒来了。”一个熟悉的声音说。

附近出现了稀稀拉拉的笑声。

“舯部不安全,舰长疏散了那里的人,”另一个声音说,“我们已经脱离战斗,拆除炸弹前,我们都不会有作战任务。”

“没事了,来吃点东西吧……”又一个声音说。

在她的眼前,一根棕白色的长棍一晃而过,她脸色一僵,止住了偏头看人的企图。她呆望向顶板,附近的问候声瞬地小到了几乎听不见的地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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