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赐的墨笔划过画卷,回收完金色的铺垫过后,不夜城入了冬天,白狼在床上一阵痉挛,这才艰难地从被窝里钻出来,室内的温度在有暖气的情况下其实还是比较舒适的。
记得以前,对墙上面的那台空调老是会发出刺耳的嗡嗡声,吵得不行,为此,他专门请了师傅来修理。
白狼兽人名叫励晨,今年二十八岁,尽管已经是奔三十的老大叔了,但架不住他脸长得幼,细皮嫩肉的,但可别因为这个就小瞧他。
励晨是先天性色盲,他眼中世界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,他的不幸,并没有使他的生命变得干涸,因为他同时也是幸运的,有许多发着光亮的家伙出现在了生命中。
目前的励晨,在不夜城警局担任文职工作,作为首席审讯官,这位脸上常常挂着淡然笑容的白狼,远没有表面上看着的那么简单,在微笑面具之下的,是一把有着丰富经验的卸妆刀,他能撕开几乎所有伪装,让嫌犯把话吐出来。
励晨的伴侣是一个雪橇犬兽人,叫青川,他经常会打趣说对方是“二哈”,他们的恋爱经历那叫一个曲折,但好在结果是好的,现在的他们,一个文职,一个负责武斗,在局里也是一段佳话。
先前他们是隶属于特别行动队的,负责干一些不太光彩的活儿,后来才正式收编进局。
白狼揉了揉酸胀的睡眼,站在镜子前,好好打理了一番杂乱的毛发,凉水打在脸颊上,刺骨的寒意让他的脸下意识扭成一团,换上警服,总算是有点警官的样子,但他平时的作风依旧是吊儿郎当的。
他曾经不是这样的,但发生了许多事,让他变了很多。
出了卧室,寻着早点的香气,励晨懒散地走到了厨房门口,厨房里,励晨的哥哥励恒正在准备早餐。
“老哥,今早吃什么。”励晨伸了个懒腰,从外面往厨房里探进头去。
面相成熟的白狼兽人端着锅,借用炉火的炙烤,颠着锅中的煎蛋,煎锅的“呲啦”声噼啪作响,油渍飞溅。
“自己去做。”励恒用沙哑的声音说道,蓬松的狼尾巴拖在地上,尾巴尖的毛色表明身体有些不太健康,“咳咳…”说着,拳头抵在嘴上用力咳了起来,额头浮现一抹赤红。
“生病了?”励晨凑到旁边,用鼻子嗅嗅。
“要不休息一下?”励晨伸过爪子,抱着励恒。
“已经煎好了,锅里还有肉包子。”励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,累得直喘气,“没事的话我先去…休息了。”说完,揉了揉励晨的头。
“好,那我把包子带过去吃。”
虽说有些担心,但励晨还是收拾好东西,开着机车去了局里。
这些年,人类与兽人之间的矛盾逐渐缓和,大概是那场地震让大家意识到,战场是一个只会制造悲剧的地方,他们自以为是的争斗在真正的天灾面前是如此微不足道,地面开始出现裂缝的时候,整个大地都在颤动,仿佛是发自内心地感受到恐惧。
无论生前是多么伟大的人物,在被那些坍塌的建筑物淹没之后也通通都会变成血与肉的盛宴。
这几天,城里格外地安分,安分得有些可怕,这种感觉让励晨有些心慌,大概是苦日子过惯了,一下子安稳了反而不习惯吧。
踏进警局的大门,路过的警员都很有礼貌地向他打招呼,在一句句“励晨长官”声中,他没有停顿,直接走进了审讯室。
最近审讯室里抓来了一个不太老实的狼兽人,据说口风很严,关进来了三天,什么也不肯说,唯一知道的信息就是,他年龄不大,是个黑户。
至于他犯了什么事,这说起来很荒谬。
这头狼兽人,刨了狮蝎双子其一的那位的墓,在听闻此事的时候,励晨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,而不夜城警局的总长江年一下子暴跳如雷,一气之下差点就把那狼兽人给杀了。
因为那被刨了坟的狮蝎,是江年没有血缘关系,但比亲哥哥还有更亲的哥哥。
励晨一袭黑色警服,挺着笔直的腰板走进了审讯室,他站在桌前,灯光制造的阴影将励晨的脸蒙住了,桌子那头,狼兽人垂首不语。
励晨站在这,就单单站在这,什么也不做,什么话也不说,昏黄的灯光从最开始的刺眼,再到晃人,这样的僵局足足持续了十分钟。
十分钟后,励晨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。
“名字。”励晨的声音与之前差太多了,语调、气势,展现出完全不同的压迫感。
狼兽人只是把眼珠转过来,瞥了他一眼,什么也没说。
见对方没反应,励晨的眸子闪过一丝蓝光,那是他独有的能力,能够入侵对方的思想,简单粗暴地读取到自己想要的信息。
【叁。】
励晨有些愣住了,“叁”是他从狼兽人的脑子里挖出来的有关于名字的信息,但怎么会是一个比起名字、更像是代号的单字,这令他有些费解。
“今天的天气真好呢。”励晨扯过来一张椅子,悠哉悠哉地入座,然后把脚爪翘在桌上,翘着个二郎腿,狼兽人依旧没说话,只是不怀好意地瞪了他一眼。
【好个屁。】
他从对方的脑子里读到了声音。
“这么美好的一天,花儿在绽放,鸟儿在歌唱。”
狼兽人终于有些耐不住了。
“这他妈是牢房,哪儿来的破花死鸟。”
励晨有些想笑,结果还是这么轻松就搞定了吗。
“你也知道啊。”励晨的帽檐遮住了脸,“不过准确来说,这里是审讯室。”一边说,励晨一边从衣兜里拿出一袋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子,咬上一大口,淀粉被唾沫分解的带来的微甜味充斥着整个口腔,那股香甜,在饥饿的帮助下,更加轻易地到达了狼兽人的鼻腔。
浓郁的酱汁包裹着肉。
【这狗草的条子…】
“哎…你说吃饱了撑着,兽是不是真的就会忍不住去犯事啊。”
【……】
“我老哥包的包子味道是真棒啊。”励晨又咬上一口,“皮薄馅大。”
【大哥…贰哥…】
狼兽人的眼神呆滞了一瞬间,但只是刹那,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,立马恢复如初,这一切都被励晨尽收眼底。
看来兄弟才是拿下这家伙的关键所在。
“我说,你应该也有家人吧。”励晨的声音轻了下来,“他们肯定也会很担心你。”
【虚伪的家伙…】
“真遗憾…”
“遗憾什么?”狼兽人又说话了。
“啊,看来你不是哑巴啊。”励晨把帽子放在桌上,用玩味的眼神看了过去,那道洞穿胸膛的目光看得狼兽人有些发毛。
“就这样被抓进来,把家人都丢在脑后。”
【贰哥还病着…】
“完全不懂在想什么呢。”
刺耳的质问声一句又一句地逼来。
“你他妈懂个屁。”狼兽人不满地吼道。
气氛一度变得紧张起来。
励晨猛地拍了一巴掌桌子,剧烈的响声让外面值守的警员都抖了一下。
“你就是那个屁,身上带着你贰哥的救命药,还要去掺和那些肮脏的勾当。”
“你的命很贱吗?要替其他人卖命,你家人的命是不是也很贱?”
“你就没想过你贰哥躺在床上担心你这小鬼为什么没按时回家?”
“你就是一个、乳臭未干、自私自利的小鬼头!”
“不是吗,叁。”
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呼吸也逐渐恢复到平稳,方才那一连串,行云流水般吐出,如同针扎一般直击心脏的话语,把名叫“叁”的狼兽人镇住了。
“我…”
【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。】
“你的那个贰哥,还等着你回家吧。”励晨趁热打铁,语气由先前的嗔怒,转变为劝说,“你的生命很金贵,别轻易卖给谁。”
【还有肆弟他们…】
狼兽人的表情渐渐崩坏,从面容上来看,他大概才十八岁出头,却承担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重量,他分明可以有一个充满光亮的未来,而不是活在阴霾。
饥饿感侵袭着他的精神,算起来,他已经三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,自从进了审讯室之后,他就拒不松口,无论怎么样都不肯透露任何信息。
“饿了吧。”励晨把包子掰开两半,朝着他递过去一半,叁有些犹豫,最终还是接过包子,贪婪地大口啃食起来,仓促的吞咽导致他差点噎住。
励晨悄悄地来到了叁的身边,蹲下身子,紧紧地搂住这头身体正在发颤的狼兽人少年。
“想哭的话就哭吧,放出声来,老憋在心里会憋坏的。”
单纯的言语并不能这么顺利地击穿这位狼少年的心理防线,但从叁第一次开口开始,励晨就一直在用能力潜移默化地影响叁的精神,借助读取到的信息,慢慢瓦解掉这些。
“你真的…可以相信吗…”狼少年的声音有些哽咽。
“当然,我以我头上的呆毛保证。”励晨拍了拍叁的后背。
这场“审讯”结束了,叁跟励晨吐露了很多,这其中包括他的身份。
叁并不算是一个名字,不过他也没有名字,只有“叁”这个代号,他和他的兄弟姐妹们,都是被一个组织收养的孤儿,按照时间顺序,分为壹、贰等,他则是被收养的第三个孩子,代号“叁”,他称呼壹和贰为大哥、贰哥,同剩下的兄弟姐妹们关系也十分亲近。
他们被收养,被利用,作为“骡子”替那个组织做一些不见天日的脏活儿,这个让励晨想起了一个曾引起灾难的组织——黑蚀
叁接到的任务,就是弄到那头狮蝎的尸体,只不过最后没有成功,毕竟那位狮蝎的墓里埋葬的只有一个装满骨灰的小盒子。
励晨不由得打了个寒颤。
叁暂时由警方照顾,而励晨则出发前往调查那个不法组织。
根据叁给的地址,励晨摸到了一个地下酒吧,此时已是深夜,酒吧里歌舞声四起,到处都传来嘈杂的声音,斑斓的灯光有些迷眼,励晨面相这么年轻的兽,在这里格外引人注目,陪酒的女郎们时不时会把目光投射到他这边。
也不乏有男性用发现猎物的视线注视他。
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,励晨才找到叁口中的“壹号”。
壹是一个虎兽人,年龄二十出头,在看见励晨亮出的、叁的照片时,马上就想开溜,还以为励晨是来杀他的。
好在励晨有提前准备,报上了叁所说的暗号,才取得了壹的新任。
“先生…您要找的地方…穿过这道门就到了。”虎兽人颤颤巍巍地用钥匙打开门,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,“叁弟他…”
“放心,那小子现在安逸得很,有吃有喝的。”励晨拍了拍虎兽人的肩膀。
“另外,这是叁带回来的药,快去给贰吧,晚了病变严重了就不好了。”
虎兽人点了点头,急匆匆地离开了。
励晨深吸一口气,推开门走了进去,这本就在地下一层的酒吧,居然还有一个隐藏的包间,通往地下二层,事情开始变得复杂起来,这次的行动十分危险,但励晨并不畏惧,因为有个家伙会一直在暗中保护着他。
地下二层的环境很脏乱差,讲得难听些,就像是一个养猪场一样,到处充斥着恶臭,励晨一路上小心翼翼地,一直追踪到了一间特大号包厢。
“别有一番洞天呢…”励晨轻声走进房间,还没等他看清周围环境,灯就突然被打开了,他顿感不妙,正想要逃走,几个持棍棒的兽人把门给堵住了。
“不妙…”励晨一个闪身,跳到了包厢的最里边,脚掌刚与地面接触的那一瞬间,电流穿过身体的刺痛便传满了全身,他吃痛之余,暗处保护他的家伙也现身了。
在励晨被麻痹,不能灵活驱动身体的时候,那些兽人想趁机对励晨动手,但一道冰壁自地面而起,将他们隔开。
“川…脚爪好疼…”励晨声音发软,那头,一柄长刀将门直接切断,一头雪橇犬破门而入。
“晨,交给我。”雪橇犬眼神冰冷,握紧长刀,架势锁定那几个持棍棒的兽人。
他是青川,励晨的同事兼爱人。
“别太狠,留几个醒着的用来拷问。”励晨摊在角落,气喘吁吁地喊道。
青川点了点头,电光火石间便出刀,将那几个兽人的武器全都斩断,金属砸在地面上,发出一声巨响,他们想捡起地上的断节,却被一阵寒气逼退,那股袭人的寒气从青川的周身四散开来,结成冰锥刺向他们,划破衣服,将他们钉在墙上。
几个兽人喽啰还没来得及发话,青川就一脚踹在他们的肚子上,一人一脚,平均分配,剧烈的疼痛使得他们张不开嘴,也有止不住干呕的。
这一切仅仅只花了不到五分钟。
事情结束之后,励晨亲昵地靠在青川的身上,两只犬科兽人不分你我地亲密起来。
“没伤着吧?”青川将爱人抱入怀中,一双深蓝色的眼睛不停地检查着励晨的身体。
“没事,只是现在还有点麻麻的。”励晨笑了笑,“不过你怎么把他们都揍晕了…?”
“一时没收住。”
励晨无奈地摇摇头,发现还有一个喽啰醒着,便立刻问道:“说,是谁派你们来的。”
“你们的目的又是什么。”
在那个喽啰准备展示坚不可摧的意志的时候,青川一步踏上前,寒气再次袭来,那喽啰吓得一下子全都招了。
根据这喽啰交代的,以及励晨通过能力读取到的,他可以知道,这一层布满了监控和眼线,他们的潜入早就已经暴露了。
正当他们想要撤离时,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席卷脑门,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。
来者同是雪橇犬兽人。
“这…这怎么可能…”青川惊讶得张开了嘴,励晨也愣住了,但紧接着,励晨扯了扯青川的袖子:“我们得赶快走…来者不善…”
他们以极快的速度从来时的方向回到了地面,在离开之后,青川也仍然忘不掉他在地下酒吧时见到的那个雪橇犬。
那是绝对不可能的。
那张脸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。
那分明是他已经死去的亲哥哥——青河。